英特尔似乎越来越接近它的消费者。一个极微妙的变化是,在这家传统意义上的绝对上游公司,如今被提及最多的词条竟是“用户体验”!
这当然是拜移动终端所赐,去年的超极本以及今年的X86架构智能手机,让它瞬间成了和苹果、Google一样酷的公司。在今年的CES和MWC上,英特尔和高通看起来完全是两个行业的公司。一个五彩斑斓,满眼都是超极本的各种应用场景;而另一个同样人头攒动,但它的展台仅仅是几块前沿技术的展板。
这实在是两家公司的真实写照啊。英特尔构建的生态链使得它不得不去费力地讨好消费市场,的确不是它擅长的;而在ARM的荫蔽下,高通成了各大手机厂商的座上宾,闷声发着大财。
从某种角度上讲,重归移动芯片领域的英特尔选择了一条最靠谱却又最冒险的路径。ARM和Android天生的适配性,以及各种在移动互联上的先发优势,看起来牢不可摧,英特尔另辟蹊径肯定不是个坏主意;但即便是相对成熟的ARM阵营,其主导权也掌握在更接近消费需求的苹果和Google手中,而诸如超极本这样一个全新的品类却是由一个上游厂商推动的,它的可扩展性又如何呢?
英特尔已经“迟到”了两年,不得不说,一个如此重要的player的缺失是整个产业链的遗憾。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不缺技术和资源的英特尔,缺的是时间。
战争升级
即使英特尔发布的代号为 Ivy Bridge的第三代酷睿处理器以及针对移动终端的Medfield处理器好评如潮,但依然入不了ARM的法眼。
其CEO伊斯特的反话充满了挑衅:“我试用了英特尔在印度推出的智能手机,这是一款好手机。在浏览速度、用户界面等方面,和2008年的苹果iPhone 3G有些类似。”言下之意,英特尔的智能手机比ARM至少落后了三代。
“英特尔会在智能手机市场上获得一些份额。不过,我们认为份额不会太大,因为它只是向此领域供应芯片的20家企业中的一家。其他企业都在使用ARM架构,并且围绕着我们建立了强大的生态系统,显然更具优势。”他甚至开始觊觎英特尔的“大后方”——PC芯片,“PC和智能手机功能越来越相似,芯片基本相同。我认为我们能获得这个市场的10%,甚至20%。”
伊斯特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因为他此前已经松动了所谓的“Wintel联盟”:微软将在Windows 8中支持Arm架构,顺带着Windows Phone平台自然也会选择高通的芯片。ARM也在试图推出更多基于Windows系统的平板电脑,这看上去像是要切断英特尔和PC之间的“脐带”。要知道,Wintel联盟两家的关系已经远远超出合作伙伴的性质。但当ARM架构的芯片组带来的更低功耗可以轻松地让一部笔记本电脑待机时间长达3天之时,微软是否会索性连笔记本芯片也换成ARM授权的厂商了呢?
“我们绝不会让对方的版本兼容我们的应用程序!”负责软件业务的英特尔高级副总裁詹瑞妮此前的态度很强硬。但微软也没示弱,在它发布的公告中称:“我们认为英特尔的表态从事实和道理上都是有错误的。”甚至有媒体称,Win-dows 8将更适配ARM,因为能耗是该平台应用评价维度中极重要的一环。
能耗成了英特尔老生常谈,但又不得不面对的尴尬话题,这几乎封死了英特尔进入移动领域的大门。移动应用不像桌面应用,面临的资源约束非常严酷,尤其是对能耗的要求,以至于到了如果不能做到省电,系统开发者可以舍弃功能的地步。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能耗的差距也意味着有足够的市场弹性,英特尔有大把的机会。
在刚刚推出的X86架构的智能手机上,能耗问题得以缓解:待机14天、3G通话8小时,音乐播放45小时,这些参数已经超出了市场大部分基于ARM架构的智能手机。
用户体验
但这依然不是英特尔熟悉的领域。如果说PC产业链的难度系数是1的话,英特尔中国区总裁杨叙则认为移动终端产业链的难度系数至少是5。“PC领域是非常标准化、横向化的产业,而到了手机上,完全是垂直整合的。从最底层的芯片开始,整合到上层的软件,最后才能做成一个服务。这种开发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稍微改一个东西,就要做很多的测试。”
英特尔不得不改变原有的合作方式,从横向的标准化模式转向了量身定制。“为了达到最佳的体验效果,硬件软件就必须做到最好的垂直整合,这样的集成是完全不一样的。”杨叙告诉本报记者。
英特尔看起来远离消费市场,但实际上为了定义超极本,它做了极其谨慎的前期调研。在英特尔的总部,有一个30多人的团队,他们的职责就是做前瞻性的市场调研。在超极本推出之前,他们在全球调研了3万个用户,了解各种设备在各种场景下的应用瓶颈。“这经历了一个非常长的酝酿时间,他们会在整理之后的信息上加上我们的技术,看看能够实现到什么程度。”英特尔消费品牌与市场策划部经理张爱玲称。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调研过程,因为时下的用户体验已经被放在多个维度的坐标系中,使用场景等因素代替了产品形态对一个产品的定义。正如联想把台式机和智能家居的营销团队放在一起,而超极本和笔记本则共用一个团队。
英特尔的过程则更复杂。毕竟它无法像OEM厂商那样把一些个性化的需求转化成商品,它需要从碎片化的需求中提炼出共性的东西。“所以,英特尔的角色是给行业提供一个愿景和方向,它不可能给出具体的产品。当然更具体的工作就是帮助厂商理清不同硬件架构、不同品类的处理器所带来的完全不同的体验。”张爱玲称。
这个变化甚至影响到了英特尔产品规划的过程。首先是反应速度变快,面对着瞬息万变的需求点入口,英特尔的产品周期大幅缩短。而且正如杨叙所说,高度定制化的产品成为常态,据英特尔市场部某人士透露,英特尔会为一个拥有足够需求量的手机设计去改变芯片的形状,“这在之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英特尔对产品的感觉越来越好,它在CES上展出的很多参考设计都被OEM厂商采用,印度手机厂商LAVA前段时间推出的全球第一款X86架构手机就英特尔范儿十足。
这个看似比ARM封闭的生态链却很好地平衡了标准和创新。它对产品的定义大多局限在产品尺寸和芯片性能上,这使得每家OEM厂商都有足够的创新空间。
以联想的Yoga为例,这个在今年CES上独揽多项大奖的产品被业内当做是第二代超极本的雏形。当英特尔和微软在两年多前提出这个产品理念时,并没有太多的限制。“它们都很强调极简的设计,而这和我们的出发点完全契合。”联想消费笔记本及平板电脑业务总经理徐正表示。
有一段时间,联想的研发人员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不停地开会。据徐正回忆,“我们很明确未来的趋势是跨界,所以就尝试着去穷尽各种产品形态。”他们在墙上写满了自己的想法,然后一个个去论证和淘汰。“最后实在没灵感了,就让每个人说一个物品,而另一个人去联想它和超极本的联系。青蛙、蝴蝶……什么动物都有。”最后在至少10个方案里面,选择了现在的这个“蝴蝶形”。“其实做270度旋转毫无意义,当时已有的资源已经足以完成了。而只有360度旋转,才能真正实现四种主要的应用场景。”联想团队定义的这款产品形态也在今年台北国际电脑展上被大多数厂商采用。
实际上,英特尔已经设计了超极本最基本的演进路径。第一阶段实现轻薄,给沉闷的PC以活力;第二阶段加入触控和插拔、旋转等设计,促成PC和平板的平滑结合;而第三阶段,就是实现语音、手势和肢体语言的控制,让消费者的体验趋近完美。伴随着不同的阶段,就会有相应的创新需求被加上去。而诸如联想这样的OEM厂商也会有自己的演进路径,“我们先要把它做得足够便宜,然后Windows 8上市之后,人机交互方式将会极其丰富,再往后,就是如何让多场景和多种人机交互更好的融合了。”徐正称。
产业链之惑
所以,英特尔如此在意成本,因为这是超极本和X86架构智能手机的生死线。最新的消息是英特尔将在7月与部分台湾厂商协调成本问题,而它也宣布了与TPK宸鸿、达鸿、和鑫光电及胜华科技等四家台湾触控面板供应商扩大产能3-5倍的协议。英特尔此前曾设立了总值3亿美元的基金,用以构建产业链,这将在下半年大规模使用。
其实英特尔和ARM两个公司本身并不具备可比性。自1992年起,英特尔一直在半导体厂商中排名第一,而ARM根本不算是一个半导体厂商,也就从来没有进过排名。英特尔一年的销售额是几百亿美元,而ARM仅为几亿美元。单独的ARM显然没有办法与英特尔抗衡,但ARM阵营所积累的势能却足以匹敌X86。
这就是英特尔现在的当务之急,如何争取更多的合作伙伴,并充分激发它们的积极性。一个坚固的ARM阵营:底层是高通、德州仪器、英伟达等芯片厂家,中间有三星、苹果、HTC、亚马逊等OEM厂商,而上层是苹果、Google和微软这样的OS提供商和庞大的应用开发者群体。这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硬件+API接口+APP”的产业链条,这与时下互联网最主流的商业模式有异曲同工之处。
而英特尔有什么?K800是联想MIDH智能手机研发合作经理王正定义的,“最初经历了一年多的演进期,那时候的生态系统显然不够好。”他所指的生态系统甚至是最底层的硬件生态系统,“配套的成本很高,英特尔的一些元器件电压很高,它们还是在用PC的角度去思考手机。”
即便是如今英特尔已经聚合了一众PC厂商,但依然屡屡受到ARM阵营的质疑。“英特尔控制了一切,会让所有产品都变成一样的,厂商很难有更多创新,当然你可以用不同的颜色给产品做外壳。”ARM全球总裁布朗如此调侃英特尔。
其实英特尔也曾尝试过ARM授权的那种商业模式,但事实证明,比起PC或者服务器业务的利润率,ARM芯片的利润率实在太低了。甚至ARM阵营里几个重量级玩家都不能完全靠自己的ARM CPU赚钱,它们都有利润率更高的业务:高通有3G,而英伟达有图形芯片。
“你的平台上最终需要更多的开发者,而对于他们来说,ARM显然太碎片化了。”张爱玲表示,“这么多基于ARM的内核,最后出来了不同厂商的芯片,然后是不同OEM厂商的产品。而碎片化让每一个参与者占的份额非常小,尤其是开发者,他赚取的商业效益也很低。”
这反而形成了一个极妙的组合,ARM是Android阵营的天堂,而英特尔则是老牌PC厂商的避难所(它们很显然错过了移动互联的第一波)。“业内有点低估英特尔的号召力了,它们总会认为英特尔在这个生态链中,有太多无法掌控的环节。”张爱玲称。也难怪,尤其是在更新的超极本领域,英特尔甚至需要去和做转轴和外壳材料的厂商沟通。
“而你看看我们去年8月开的那个合作伙伴的闭门会议,深圳和台湾各一场。”张爱玲顿了顿,“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它们太需要英特尔了。”但她同样清楚,市场留给英特尔的缓冲期,时间并不多了。